郁菲只說了這麽一句, 然後又一次陷入沈默。

而這十個字落入柳知夏的耳朵裏, 氣得她牙齒都在打顫。

畜生……畜生！畜生！

所以不是什麽學生勾引老師, 而是老師騷擾學生。這禽獸老師害得學生至今走不出那段陰影不說, 還捏造事實，抹黑她的形象。

柳知夏捏緊拳頭, 恨不得現在就找到那個老師，狠狠打他一頓, 再公布事實真相, 讓這老畜生知道什麽叫報應。

但在這之前……她看著郁菲, 心裏一抽一抽地疼。

懷裏的人一動不動，柳知夏肩膀處的衣料卻已經濕透了。

那滿腔的委屈和怨恨, 在無聲無息間傳遞給柳知夏。她想起表白那天, 郁菲沒頭沒腦地說，她以前是個很開朗的孩子。

柳知夏眼前恍惚間出現一個笑得肆意開懷的小丫頭，笑著笑著, 她忽然蜷縮在墻角，睜著無助的眼睛, 看著自己。

那雙眼睛裏含滿淚水, 柳知夏打了個哆嗦, 她根本不敢想菲菲曾經遭受過的苦難，只要想要一點，她就恨得發狂。

不行，她現在要冷靜，只有冷靜下來才能幫菲菲更好地解決這件事！

柳知夏閉上眼睛, 深吸一口氣，繼續輕拍郁菲的後背，說：“菲菲，你別怕，他現在傷害不到你了，你很強大，你是我迄今為止接觸過最堅強的人，告訴我，後來發生了什麽？”

之前惡補的心理學書籍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，柳知夏雖然做不到用套路讓郁菲說出過去，但至少，她能用更柔軟的語言，讓她感到安心。

大概她的話真的有些作用，郁菲緩緩開口，聲音沙啞得厲害：“我跳樓逃了，他汙蔑我，全班同學也汙蔑我。他們欺負我，我想轉學，可是爸爸死了，家裏沒錢……”

怪不得……怪不得她以前會說自己臟，會說想親近別人的想法惡心！

柳知夏氣得快要喘不上氣，她咬緊牙關，安靜地等郁菲說下去。

“後來有一天，其他同學去上體育課，我在教室睡覺，他……”郁菲的聲音微微顫抖著，她死死咬住下唇，控制著自己不要在知夏懷裏發病，“他……我……他摸了我，我嚇得跑回家……”

她實在說不下去了，下唇被咬得發青，最後暈開一片紅，染在唇瓣和貝齒間。

柳知夏想到菲菲在休息室休息那次，自己搖著輪椅過去叫醒她，結果嚇得她哭著發抖。

原來是這樣。

柳知夏心裏止不住的難過，她將懷裏的人又抱緊了一點，輕聲說：“你能勇敢地說出來已經很棒了，菲菲，我真的、真的特別遺憾……”她說著話，再也壓抑不下洶湧的情緒，兩眼通紅，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，“……遺憾我沒能在那個時候認識你，沒能幫你把那些垃圾和畜生打趴下。過去的事沒辦法修覆彌補，但是菲菲，你看著我，”她扳過郁菲的身子，直視她紅腫的眼睛，“從今以後，你不是一個人了，你有我。誰再敢對你滿嘴噴糞，我第一個上去抽他！”

郁菲還是那副安靜的樣子，淚水在臉上劃過，臉上卻沒什麽表情起伏。

柳知夏拼命思索應該再說點什麽的時候，郁菲忽然開口：“你是一個公眾人物，說話要文明一點。”

“……”柳知夏被她氣得笑出來，“你怎麽這麽會找重點呢？”

郁菲垂眸不語。見她睫毛上掛著淚，柳知夏擡手用袖子給她擦了擦眼睛，和她說了實話：“你的小學同學認出你了，他們在網上抹黑你，我想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這件事，你有什麽想法？”

“什……”郁菲猛地擡起頭，驚恐地看著她。

那些謾罵和詆毀又在耳邊響起，她被無數張嘴包圍著，它們一張一合，都在告訴她，她有多麽令人惡心。

柳知夏抓住她的手，目光堅定：“你逃了這麽多年，還想繼續逃下去嗎？憑什麽受傷害的只有你？被困在痛苦回憶裏的也只有你？菲菲，應該受到懲罰是他們，不是你。”

郁菲睜大眼睛，用力喘著氣，腦袋下意識地左右猛搖。

柳知夏已經有了大致的思路，勸她道：“你有我啊！小時候我那傻缺弟弟被人欺負，都是我幫他打回去的！這次我幫你打走那些亂吠的狗，但是，我需要你的幫忙。”

“什麽忙？”郁菲輕聲問。

“待會兒再說這個，”柳知夏拉她坐下，決定順勢把她另一個心結也給問出來，“在這之前，我還想知道一件事。菲菲，你為什麽不能接受我親近你呢？”

手上傳來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，郁菲低頭看著兩人相握的手，低聲答：“我覺得，自己想對你做的事情，很惡心。”

柳知夏虎軀一震。

媽呀，菲菲這麽刺激的嗎？

但是話說回來，菲菲要是真有什麽變|態的想法……

也挺好的嘿嘿嘿！

……不，等等，她在想什麽！

柳知夏被自己的變|態想法窘到，連忙回過神，尷尬地扯著嘴角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
“其實我知道，情侶之間都會做這些事，”郁菲頓了頓，繼續說，“牽手，擁抱，親吻，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，但是我沒辦法接受，我覺得這些想法和小學班主任的想法一樣，很惡心。”

聽到“牽手擁抱親吻”的柳知夏：“……”

看來是她想多了，告辭：)

不過不管怎麽說，菲菲能把心底的想法說出來就是一件好事。至於怎麽解決，柳知夏現在還沒想出來，實在不行她可以去找心理醫生問問，同專業人士商量個最佳方案出來。

郁菲的情緒逐漸穩定，柳知夏溫柔地拍打她的手背，為她增加安全感。

片刻後，郁菲開口：“對了，你要我幫什麽忙？”

柳知夏笑了下，問：“你帶畫畫的板子和筆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郁菲點點頭，她是打算抽空畫《倚劍長歌》的。

柳知夏邊想邊說：“好，那你能不能畫兩張漫畫，欸不對，那個應該叫條漫？對，畫兩幅條漫，講述你的真實經歷和心情。”

“這個不行……”

郁菲又開始拒絕，柳知夏用手指尖點著她的手背，撅著嘴說：“我想讓你走出那段陰影，從今以後，站在陽光下，真正開心地對我笑。”

郁菲抿抿唇，半晌，點了下頭。

柳知夏擡手捏捏她的臉蛋：“說定了，你先畫著，不著急，隨心情畫。如果回憶時心情變差記得隨時找我，我就在隔壁。”她說完站起身，跺了跺蹲麻的腳，“我回去處理點別的事，你要是想看網上的言論我也不攔你，但是你必須和我保證，你要當他們都在噴糞。”

“……”郁菲無奈地看著她，“要文明。”

“呸，和他們我才用不著文明呢！”柳知夏氣哼哼地又捏捏她，猶豫了下，沒有俯身親她，而是甜甜地笑了下才轉身離開。

房門開了又關，郁菲看著門，神情恍惚。

知夏沒有嫌棄她的過去，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罵她惡心。

她緩慢地勾起嘴角，拿起被知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，查看剛剛的未接來電。

一個是助理打來的，另一個是汪采茉。

雖然還不知道網上具體發生了什麽，但想想也能猜到，粉絲和朋友們看到她那“骯臟”的過去有多麽震驚。

郁菲起身去洗了把臉，回來喝了幾口溫水潤嗓子，這才坐下來給助理回了條短信，告訴她自己沒事，網上的事不要信。

然後，她撥通了汪采茉的電話。

對方接起電話立刻問她現在在哪，人怎麽樣，得到她剛剛被柳知夏安撫過的回答稍稍松口氣，恢覆理智和她討論解決方案。

“爆料人發的照片一看就是拍攝現場偷拍的，如果今天沒有粉絲探班，那麽拍照的人就是劇組內部人員。這件事不僅對你名譽有所傷害，對劇組也是一記重擊，導演他們不會放過這個內鬼，但他們能做的只是找到這個人，開除他，再煞有其事地發個沒卵用的聲明，其他的事還是要由你來做。”汪采茉說了一大串，緩了口氣，問她，“所以，你想回擊嗎？”

如果是一小時前，郁菲很可能回答“不想”。

她不想揭開自己的傷疤給所有人看，告訴他們，她這些年過得有多難受，她有多慘。

但是現在，她開始意識到，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。她不敢示人的傷口不僅在折磨她，也在折磨所有愛她和關心她的人。

只有這個傷口痊愈了，她和所有親朋好友才會得救。

想想躲在屋裏偷偷流淚的母親，想想為她擔心、相處時小心翼翼的知夏，想想第一時間打電話為她提供幫助的汪采茉……

她沒理由躲在這些人的後面，自己做一個膽小鬼。

郁菲咬咬牙，回答：“想，我想。”

汪采茉打了個響指，說：“OK!我有朋友在《同生》劇組的管理層，公關公司我……”

郁菲打斷她：“我來找。”

電話那邊的汪采茉頓了頓，說：“我知道你能做好，但是這件事讓你出面不方便，可能會被黑子抓住這一點，說你洗白自己。我這邊有合作很久的公司，業務水平一流，保密做得好，我猜柳知夏現在也在聯系公司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和她聯手。當然，你也有要配合我們的地方。”

郁菲沈默片刻，沒有再拒絕她的好意：“謝謝你。”

“我真心相處的朋友不多，就你一……哎不是，現在還有一個……算了跑題了，總之我會竭盡全力幫你，雖然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麽，但是我相信你。”

郁菲這時候竟然生出一點開玩笑的心思：“你不怕我是騙你們的？”

“……”汪采茉忍不住吐槽，“你要是能在這種事上騙人，我和白玥明天就能領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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